8岁无恙（5 / 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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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这样说话。

朕其实没什么好说的，所以朕转过头，看着她。

四目相对，她的拳头攥了又松，失望厌恶之间，只吐出来一句，「修瑛，我从未想到你是这样的人。」

说不心痛，那是假的。

朕痛得心安理得，还颇有兴致地苦中作乐，「那你以为朕是怎样的人？」

那身皇后的宫装压在她身上，沉得让她喘不过气来。

冬日的风那样冷，比寒风更刺骨的，是苏桐的话。

于是朕才第一次知道，这位飞骑尉，有着一双那样犀利的眼睛。

她说朕是卑鄙小人，说朕小肚鸡肠，说朕容不下萧誉，生怕萧誉篡位谋反，这才暗中下了毒手。

她说萧誉是那样光明磊落的人，又怎么会像朕这样道貌岸然。

她说，君子一诺千金，岂能这样言而无信。

千言万语，一字一句，皆是刀刃。

她盯着朕，像是要把这些话，重重地砸在朕的心里。

朕固执地站在寒风中，想说什么，却已经开不了口，只重重地倒在凤仪宫的那柸雪中。

大梁的天，大抵就是在那一日变的。

帝王一病不起，偌大的朝政只能有老臣把持，兼由皇后批阅。

于是苏桐这才知道，朕为什么要赶尽杀绝，为什么要斩草除根。

黎族勾结其他部族，诸位质子皆以萧誉为首，枉顾朕这位病弱太子，企图谋权篡位。

是啊。

朕的身子，根本撑不起这偌大的梁朝。

饶是朕殚精极虑，饶是朕天资聪颖，也敌不过这造化弄人。

可是朕怎么甘心将这些先辈打下来的江山，拱手让人。

朕不甘心，堂兄也不会甘心。

这么多的不甘心攥在手里，即便是朕病入膏肓，也不肯放手。

八

病重的那些时日，朕是被苏桐的啜泣声吵醒的。

她跪坐在床畔，小脸哭得涨红，悲痛欲绝。

她又怎么不会痛？

心心念念的少年郎，皆如朕这般，卑劣不堪，攻于心计。

朕艰难地睁开眼睛，拍了拍她的手臂，声音粗哑艰涩。

「你放心，便是朕死了，也不会叫你守寡的。」

苏桐又气又笑，眼泪落得更厉害。

她攥着朕的手臂，一个劲地说她错了。

她是那样的悲惘，而朕又是这样的病重，甚至连搂她入怀的气力都没有，只能任由她的眼泪砸在地上。

「他……他骗了我……修瑛，他骗了我。是我，是我放走了他——这是死罪，你杀了我吧，若不是我，若不是我——」

朕用尽全力摇了摇头。

她有什么错。

错得从不是她的一腔赤诚。

朕又怎么舍得，杀了朕少年时的凤凰。

到最后，苏桐止住了眼泪，她冷静下来，倔强地望向朕。

那天大殿里静得落针可闻。

苏桐的声音是那样的狠厉决绝。

她说，「我会杀了他，陛下，我一定会杀了他，向天下人谢罪。」

只可惜，一切都来不及了。

九

起先朕不愿打草惊蛇，就是忌惮萧誉。

他自京城逃离之后，已经是踪迹难寻。

病来如山倒，偌大的朝堂又因皇后执政闹得沸沸扬扬。

苏桐打江山算是奇才，但若论守山河，还是太过纯善。

朕只能撑着病体，挑灯夜读，处理那些沉疴琐事。

乱臣在铁腕之下尚且安稳，但朕等不到那么久了。

托太医的照拂，朕还能吊着一口气，稳住了朝纲。

苏桐用尽了苏家的势力，也没有找到萧誉的下落。

她颓败地对朕说，「他不在梁国，怕是逃到了楚国。陛下——」

朕摇头，「无妨，朕已经同楚帝说明，让他们小心提防。」

楚帝，算是朕的表兄，因着他父皇是朕姑母的长兄，朕与他也算是交好。

若非背靠这座山，想必朕也守不了这朝堂这么久。

看清了萧誉，苏桐与朕的关系倒是缓和了起来。

她知道朕身子不好，也便常在朕身侧，小心翼翼地照顾着朕，生怕朕又背过气去。

那应当是朕与苏桐最合意的年岁了，她好像终于愿意做朕的皇后，与朕长相厮守。

她仍旧会在梧桐树下，为朕舞剑，为朕说坊间趣事。

朕纵容着她，允准她瞒过朝臣，纵马山河。

她想要的，朕都依着她。

有时候苏桐都不理解，为何朕会待她这样好。

朕一边替她梳着头，一边笑着说，因为她曾给了朕一个愿望。

春光尚好，她歪头问朕，「那陛下有何可愿？」

有何可愿？

朕替她梳好了发，看着铜镜中的朕与她。

一个是形销骨立，一个神采亦然。

见朕无言，苏桐自欺欺人地垂下头，她说，「陛下，我想让你长命百岁。」

「你这样好的人，一定要长命百岁。」

朕不是好人，也不会长命百岁。

她与朕都知道。

登基的第三年，苏桐对朕说，后宫无嗣才是百官忌惮的。

只要有一个孩子，朝纲便可以稳固。

可朕还是摇头。

苏桐坐在窗影里，不解地望向朕。

朕对她说，「朕已经够疼了，朕身上的毒，朕一人受就够了。」

苏桐垂下眼睫，思索了许久，才对朕说，她可以假装有孕，届时抱养外室子，充作皇嗣。

与朕的想法不谋而合。

可世事无常，造化总弄人。

登基四年，楚国找到了萧誉的下落。

传回梁朝的信笺上说，萧誉勾结蛮夷，囚禁了楚国长公主。

楚帝忍无可忍，向梁借兵，鞭除蛮夷。

梁帝虽病弱，但梁朝却兵强马壮，自不畏战。

朕派了苏家少将军，前去驰援。

可惜。

朕与楚国，全败了。

十

自然是要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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