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5 节 折玉（1 / 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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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与宰相裴珏虽两小有猜，但我向来听他的话。

三年前他为一个女子赶我出府，我细软都没收拾就走了。

三年后，他竟然寄了一封信，请我来了结他。

我想起昔日誓言：「若有辜负，请夫人亲手了结我。」

于是，我磨刀霍霍进了京。

可死到临头，他居然想反悔？

那我卖了四十只鸡鸭才挣够的路费又算什么？

「梁斐，今日是我的大喜之日，你这般穿着，是要寻谁的晦气？」

我对他眨了眨眼，不知道他在演哪一出。

今日可是他的忌日，我不为他穿个丧服，难道随他再穿一次喜服？

裴珏只冷冷瞥我。

「罢了，我会让徐管事单独给你办一桌酒菜。

「但你若要在今日生事，别怪我不再留情。」

他说完，头也不回地走开。

秉承着犹豫就会败北的原则，我开口喊他：

「裴哥哥，留下陪我吃一口茶罢。」

裴珏的背影顿住，他猛地转过身，三两步走到我跟前。

我借着屋里的红灯笼看他的脸，柳叶眉，瑞凤眼，两片唇很薄，红得近乎妖冶。

「夫君，」我抬手抚上他的脸，「你忘了吗，你曾夸我穿素衣好看。」

裴珏愣了片刻，按住我的手，眼底隐有茫然。

他的语气逐渐软下来。

「你我夫妻缘分已尽，明日我便让人送你回——你！」

他的喜服真红啊，比我手心淋到的热液还要刺眼。

「梁斐你……？」裴珏呆呆地看向自己左胸前的短刃，而后不可置信地看向我。

我只是叹了一声。

「裴大人，你从未夸过我穿素衣好看。」

穿堂的风吹得灯火明明灭灭。

裴珏的眼神变了又变，身体却控制不住地倒向我。

「阿斐，」他靠着我的肩，嘴角不断地溢出红渍，「阿斐……」

他抚住我的脸，手指凉若寒冰。

我紧紧抱住他发颤的身体。

「是我，夫君。」我轻声哄他，像从前无数次把他从噩梦里摇醒之后，抱着他的脑袋轻轻晃动。

「如你所愿，我来送你最后一程。」

谋杀朝廷命官本是死罪，可我却是裴珏名义上的正妻。

大理寺少卿叶钦曾是裴珏的同窗，疾恶如仇，为人清正。

他并未当场下令杀我，只将我关进大狱。

这大狱里都是等待秋后处斩的重犯。

与我同室的女子面相凶恶，她懒懒地倚在墙角，嘴里还叼着根稻草。

「哟，瞧着倒像个乖的，怎么也进这儿了？」她好奇地对我挑了挑眉。

附近几个死牢里的人也凑了过来。

「看着弱不禁风的，不像能杀人的。」

「你懂什么，指不定是背着爷们儿偷了人，叫老爷打发进来了？」

「闭上你的臭嘴吧，你这种臭男人有劳什子好偷的！」

「胡翠花你找死？」

「老娘叫吴翠花，爹了个巴子的，找死怎么了？当心老娘抽你！」

他们互相斗嘴，吵吵嚷嚷，似乎早就接受等死的事实。

我也是。

「我杀了人，」我找了个地方坐下，「我的夫君，官位挺大，应该也是要杀头的。」

周遭一时安静下来。

「我十六岁就嫁给他了，如今也二十六了。

「他是读书人，念书很厉害，即使进了京，那些高门学子都考不过他。

「他教我识字，说日后万一分开也可以寄信给我。

「我也怀过一个孩子，那时随他外放出京，路上怪颠簸的，等发现时，已经保不住了。

「许是子女缘浅吧，后来再也没有过了，我一直遗憾，他却说命中有时自会有。」

都是一群亡命之徒，我也不在意被人听去了会如何。

「他曾说若有辜负，便让我杀了他，如今他娶别人……」

「所以你就真的杀了他？」有人唏嘘一声，「他另娶你再嫁，各自欢喜便是了，至于吗？」

我只是笑：「至于啊，我二人青梅竹马，我从小就听他的话。」

这群死囚震惊了，大概没想到世上还有我这样听话杀夫的女人。

但都是将死之人，谁也不会对谁上心。

只有吴翠花偷偷问我：「你后悔吗？你真的就那么恨他吗？」

「我不恨他啊。」

我摇摇头，看到吴翠花瞪圆的眼睛。

说来也是死囚了，她看着我，竟然像看到怪物似的。

我怕她不明白，又重复道：「我不恨他，我只是太爱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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