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节 杜甫：艰难苦恨繁霜鬓（1 / 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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跋涉过漫长的土地，漂流过无际的江河，杜甫恍惚间想起自己。

他人生是从什么时候起，从春风得意，变得霜雪满头呢？

太久远了，杜甫已记不清，但他知道，那个捕风弄月、高歌登山的少年再也不见了。

天地为逆旅，百代是过客，万里春风也好，一地霜白也罢，总会在你人生的不同阶段不由分说地撞在你身上。那些当时只道是寻常的，回头想想，恍如隔世。

这种感觉经常在杜甫的后半生出现，但往往转瞬即逝了。

因为他卷一卷稀疏而苍白的头发，放眼望去，满目疮痍，饿死在路边的尸骨，荒败的村落跟无人照料的老人，充斥他的心肺。

他便没空想自己了。

直至跋涉过漫长的土地，杜甫在江上漂流时，才又想起自己。他想自己的人生是从什么时候起，从春风得意，变得霜雪满头呢？

是天宝十四载，渔阳鼙鼓动地来，才改变了自己的一生吗？

风从长安的方向吹过来，荡起江面上一层层的波纹，无论世事如何变化，江上风，云间月还是冷峻地俯瞰一切。

太久远了，杜甫已记不清，但他知道，那个捕风弄月、高歌登山的少年再也不见了。

五六岁时，杜甫探头探脑，去看公孙大娘舞剑器。少年时代，在洛阳岐王宅中，听李龟年放歌。十几二十岁，杜甫心肺间还没有那么多民生疾苦，连他的眼睛都看不到那么多东西。他天天爬树，摘果子，写诗，遇到朋友把头昂得高高的，叉手道：「诗是吾家事。」

从杜甫的祖父杜审言开始，杜家的五言诗便为大唐魁首，纵然杜甫的父辈少了点天资，可杜甫从不怀疑自己能重振家风。

万卷书读完，接着行万里路，即便洛阳科举失利，杜甫仍旧洒脱自在。

那天三春阳光正好，路边杨柳依依，几骑快马奔行在官道上，马上的人皆是年少公子，玉佩反射着春光，树影流过长衫好似层层水波荡过。

为首的公子忽然勒马停住，他指着远处高耸入云的苍翠，扬声笑道：「那便是泰山吧？」

朋友们相视而笑，有人提议道：「大唐盛世未歇，正如泰山屹立不倒。你我有幸身处其中，何不以泰山为题，赋诗一首？」

大唐的诗风之盛，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没有士人公子不会作诗，更别提这伙相约出游的朋友，本就是一方才俊。

几首写泰山之巍峨、诵三皇之功德的诗篇过后，为首的年轻公子按马而前。

当日浮云四散，青草乱摇，来自巩县的杜二公子远眺东岳，沉吟片刻。这片刻之际，忽有风来，原本平平无奇的一次漫游，原本发生在大唐每个角落里的一次题诗，因这番沉吟全然不同了。

「岱宗夫如何，齐鲁青未了。造化钟神秀，阴阳割昏晓。荡胸生层云，决眦入归鸟。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

这首《望岳》一出，前后咏泰山之诗，可以休矣。

在朋友们的惊叹叫好声中，二十多岁的杜甫心想：【我一定会登上那座山的。】

那座山一登就是二十年。

这种天赐的美好，命运的馈赠，在杜甫三十二岁的时候到达了顶峰。

天宝三年，回到洛阳的杜甫遇见从长安归来的李白。他见到李白的那一刻，仿佛春水初生，春风初盛，又仿佛秋天里的枫叶次第落下，霜雪般的剑刃从落木萧萧之中钻出来。

那么耀眼，又那么自然。

从前杜甫也自认自己是个天才，见到李白之后，他才知道原来这世上真正的天才长这样。

他跟李白一起喝酒，一起吟诗。他的诗才最快，比同游的高适更能跟上李白的才情，可李白哈哈笑着，还是更愿意揽高适的肩膀，指天画地说些不切实际的梦话。

李白说：「杜二，你什么都好，也烂漫，也赤忱，可你家世太好啦，放不开。」

杜甫以为自己已经很脱略行迹了，哪有其他贵公子像他一般裘马轻狂，说爬树就爬树呢？

李白晃晃手指，醉态自得三分天然，他道：「你的家风太好，所以你的诗风太正，你眼界没有放开。自南朝宫体诗以来，多少笔墨都在写王侯将相，至我朝太宗皇帝气象笼盖四野，才渐渐生出些宫廷之外的功名热血、离愁别绪，可这些还是放不开，你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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