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节 归来者（1 / 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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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还不清楚自己是否确实脱离了那歌声控制的情况下，剩下的几个小时的航程里，我完全没敢再睡。

李嘉图和杨迟早又各自找地方睡觉去了，看来他们的确很累。

百无聊赖之际，我想起了李嘉图说雷鸣用意识转化物质的事情，心生好奇，于是找地方坐下来，闭上眼睛，双手手心朝上，集中精神地想着一道我小时候最爱吃的菜，然后小声且轻快地念了一句「溜肉段儿」，又缓缓睁开眼睛。

两手空空，什么都没有发生，那样的过人天赋，果然不是什么人都能有的。

我泄了气，又焦躁难耐，于是决定一个人到舱外去走一走。

我自气闸舱而出，攀着舱体内陷的凹槽，爬到了舱体顶部。

太阳的光有些刺眼，调节头盔视窗的透光度后，我终于看清了挂在黑暗天空中央的那一弯上玄月般的地球。

太阳照辐着脚下平静得吓人的蚀海海面，海面没有风浪，如同一张铺得极为平整的黑色桌布。

舱体已经撞得遍体鳞伤，是这黑暗大海上唯一的一个特殊色块，仿佛搁在黑色桌布上的一只饱经磕碰的银色金属打火机。

仰观宇宙之大，我忽然有了一种奇怪的感觉，那就是陪衬在亿万星辰下面的黑暗背景，似乎也是一片浩瀚的蚀海。而此刻，宇宙正与我脚下的这片蚀海平静地对峙，似乎正因某些相同的特征而彼此印证着……

这种感觉愈发浓烈的时候，脚下的轻微颠簸让我轻巧地抽离了出来。

舱体好像刮到了什么东西。

我绕着舱顶走了一圈，发现右舷下方，有东西沉在液面之下，勾住了逃生舱的侧轮，此刻只露出獠牙般的白色一角。

我小心翼翼地攀下去，凑近发现，那好像是逃生舱内壁的合金残片。

他们的话得到了印证。

另一条命运的线缠住了我们。

我咬了咬牙，又往下爬了一点，一脚踩在黑水下面的物体上，用力将它蹬开。

随后，逃生舱恢复了平稳，继续向前行驶，我也回到了舱顶。

再度静下来的时候，我想起广寒站里的人们，也担忧起我自己来。

在人生的前二十年里，我一直是个不折不扣的平凡之辈。

母亲早逝，父亲是个「土木老哥」，长年在外跑工程，疏于对我的管束。

我从初中毕业就被分流到了职业中专，学机械专业，基本上决定了往后的生涯。

临近毕业的那一年，进入社会的恐慌让我后知后觉地有了升本科的念头，于是一路发奋学习，在 22 岁的那一年拿到了本科文凭，又机缘巧合地进入到了中国国家航天局在非洲国家卢旺达建设的太空电梯的项目。

项目的规模当然是史无前例的——后来我才知道，那是在为大规模地外开采创造条件。

我在项目上尽职尽责地工作，但也仍是不怎么起眼儿的一个。

唯一让我感到有些与众不同的是，我通过了仅限 48 人的选拔，成为了一名常驻在地球同步轨道参与中心枢纽站在轨整体组装的特种作业工。

作为一个学历起点仅是县城中专的普通人，我做梦都想不到自己能有机会进入外太空，在完全失重的状态下工作。

也更不会想到，我后来还能有机会被选入密级极高的 404 工程，到月球服役。

但看看现在的处境，我忽然觉得，一切都是那么不真实。

我经历了普通人几辈子可能都不会经历的事情。

从有限的、脆弱的生命中挣脱出来，陷入到看不到尽头的死生循环之中。

还活着的感觉一度麻痹了我，而现在，我开始因为以后的事情而感到不安。

就算最终能够回到地球，那么我的后半生将会面临什么？

地球方面会如何对待我们这些复制人？

我不敢想，或许没那么糟，但也好不到哪儿去。

至少，普通人的生活肯定与我无缘了。

我想起了李嘉图和杨迟早，不知道他们对此作何感想。

最后的航程在胡思乱想中一掠而过。

舱底触到地面时，我蹲下身，但也还是被剧烈的震动晃倒在地。

我往远处望了望，发现转移后的广寒站核心区近在百米之内，靠近边缘一些生活舱的已经被黑水淹到了半腰。

通讯频道里传来李嘉图的声音。

「周寻，你在上面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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